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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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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
◎不比在殿下面前放肆。◎

長樂不宜在北疆多停留, 稍緩了兩日,寧珣便預備著將人送回去。護送長樂回京的人選他親自過目了一遍,替掉送親的衛隊, 確保萬無一失。

送親衛隊死傷慘重,寧珣命人將屍首仔細清點了一遍,果然發覺其中有些異樣——契丹人慣用的兵戈同大周略有些不同, 從傷處看, 衛隊不少人是死於自己人之手。

當時阮元修將人篩過一遍,將信得過的換在了長樂近前, 想必是將那些人擋在了外頭。巧便巧在, 和親的儀仗剛要踏入契丹地界便撞見了契丹人。他們無法,只能借機成事。

後來便不知是死於契丹人手下, 還是因著看寧珣趕到而自戕,總之是一點可供追查的痕跡都沒留下。

雖不能參一本, 但猜也猜得出是誰的手筆了。

底下人向寧珣回稟時,銜池就在屏風後頭。等人退出去,她才轉出來, 臉色有些發白。

她都聽明白了——倘若契丹王廷不曾生變, 宮中接到的,怕就是長樂的死訊。

分明是一同長大的,即便帝王之家沒多少手足情分,但又何至於此?

寧珣看出她臉色不對,將她牽到身前坐下,揉了兩下她手腕:“既然趕上了,也不用後怕, 想多了容易傷著心神。”

她嘆了一口氣, “二殿下就這麽狠心?”

“寧禛?”寧珣嗤笑了一聲, “他沒這個膽量。”

他順著向上握了握她小臂,北方的飯食味道重她吃不慣,雖嘴上沒說,但掂一掂便知道又清減了不少。

他從一旁拿了碗酥酪,半強迫半哄著餵給她,“多半是沈澈越過他直接做的,逼我離京罷了。”

銜池瞳孔微微放大,咽下嘴裏這口酥酪,“他是真瘋了不成?!”

寧珣一挑眉,放下碗,拇指擦過她嘴唇,略微帶些按壓的重感——不疼,但有些怪,惹得她茫然望向他。

寧珣欺身靠近她,按在她唇角——她對沈澈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,無論好壞,他都堵得厲害。

“有的人披著一張君子皮,內裏孰知是什麽東西,無情無義,視萬物如螻蟻。”

“他本來就是瘋的,”寧珣冷笑了一聲,字音咬得刻意:“在你面前,還算收斂。”

他語氣發沈,似是吃味兒了。銜池這才反應過來——合著她罵沈澈也不成?

她一時沒忍住笑,抓下他的手來,故意道:“興許是因為我在他面前,也一直收斂。”

他眼神倏地變了,侵略感直白,像是盤旋而下的猛禽,要將伴侶藏進再無人敢覬覦的巢窠。

銜池渾然未覺一般,頂著他目光往前湊,直到離他只隔一線,再倏地頓住——從前她興許會被他這樣看著看著便手足無措,但後來慢慢也便習慣了。呼吸交纏間,她視線自他唇畔緩緩上移,含笑道:“不比在殿下面前放肆。”

她飛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,寧珣回過味兒來,在她借著巧勁兒妄圖脫身前倏地擡手,穩穩扣住她後頸,有些好笑:“存心招我?”

他話音剛落,門前恰有通傳:“長樂公主求見。”

銜池眨了眨眼,被抓住時那點兒慌張聞聲而散,正要抽身,他卻按著她後頸往身前一壓,在她頸側不輕不重咬了一口。

銜池猛地一抖,忿忿瞪了他一眼,寧珣這才松手,話音帶笑叫了長樂進來。

長樂甫一進來便見銜池一手捂著脖子,同她皇兄隔開足足一丈。

人是隔得挺遠,但總覺兩人周遭情愫暗湧,似無數絲線細密相繞,容不得旁人插進去。

……罷了,這兩日過去,她也見怪不怪了。

“皇兄。”長樂行了一禮,毫不客氣要人:“皇兄霸占人這麽久,也該讓給我一會兒了吧?”

她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回京,又打定主意出宮避兩年,再相見還不知是什麽時候。

寧珣不鹹不淡“嗯”了一聲,走到銜池身前,拉開她的手看了一眼——她頸側只微微有些發紅,齒印都沒留。他輕輕替她揉開,低聲道:“我去軍營看看。”

銜池點了點頭,他一挑眉:“就這樣?”

銜池一頓,試探道:“殿下……早去早回?”

他笑起來,旁若無人地低頭親了她眉心一下,才轉身走出去。

看著寧珣走遠,長樂嘆為觀止,“你不會真是給皇兄灌了什麽迷魂湯吧?”

外頭天冷,銜池給她倒了一碗熱姜茶,順著她的話遞過去:“喏,迷魂湯,公主趁熱喝。”

她一時沒繃住笑,“罷了,莫說皇兄,便是我這樣日日對著你,也得失了魂去。”

銜池知道她明日便走,想起阮元修來,便問了一句:“公主回去後是什麽打算?”

她攪了兩下手中姜茶,說起正事,方才的笑意淡下去:“我想著,回去便自請去道觀修行,避幾年風頭。”

銜池一怔,“是公主自己的意思?”

長樂點頭,她便又問了一句:“阮大人可知道?”

長樂和阮元修經此一事,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,只差一層窗戶紙等誰先去捅破罷了。

難不成是阮元修還執著於功業,不肯做這個駙馬?

“不必提前告訴他。等回宮向父皇覆命,我會當著他的面奏請父皇。”

她笑了下,“我知道他在打算什麽,但是不成的。”

“他是我的送親使,和親的隊伍同朝廷斷聯這麽久,最終和親不成,回去他便向父皇求娶——即便父皇允了,傳出去的話也必然不會好聽。”

“眾口鑠金,傷得不僅是長樂公主的名聲,也有他的。”

剛認識阮元修的時候,她便知曉他的志向。他胸有鴻鵠未展,欲求青史留名,那她如何忍心,用一樁婚事將他困在後世戲說調侃的筆墨裏。

銜池垂下視線,緩緩嘆了一口氣。長樂思慮得周全,叫人沒什麽能再勸慰的地方。

她本還以為,等他們班師回京之時,便能聽到她和阮元修的喜訊。

長樂握住銜池的手,拍拍她的手背,反過來安慰銜池:“也沒什麽,有緣無分的事情,這天下豈不是多了去,又不是獨我一個。”

“再說,沒準兒我去靜心修行上兩年,回宮的時候便不再想著這些了。”

可兩人明明心意相通,為何偏系不成連理?

送走長樂,外頭便起了風。

北風呼嘯,攪得天色都早早昏暗下去。

銜池等著寧珣回來,扯了張羊毛薄毯蓋在身上,翻看著架子上的兵書,不知不覺打了個瞌睡——許是因為長樂的事兒她心有戚戚,心事重便容易起夢。

隱約有煙霧繚繞眼前,叫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。誦經聲伴著木魚敲響,仔細去聽卻也聽不真切。

她只看到有人緩慢走進來,遠遠停下,似乎念了一聲佛號,“陛下心中既然無佛,點再多的燈,恐也是徒勞無功啊。”

她順著那人說話的方向轉身望過去,影影綽綽看見一道身影。

陛下?她混混沌沌在想,聖人在為誰點長明燈?

興許是她望著那道身影望得太久,眼眶有些發酸。那人似乎是拜了一下,而後便要朝她這兒轉過身來。

她心口倏地一悸,努力想去看清那人面容。卻就在那人轉過身的這一剎,眼前光芒一盛,銜池強忍著睜開眼——

一只手擋在她眼前,將燈燭的亮光遮去。

她下意識抓住面前的手,擡眼望住眼前人。

“又魘住了?”寧珣將她抱坐起來,“什麽時候睡著的,也不知道去榻上。”

軍務冗雜,他回來得稍晚了些,遠遠望見屋裏連燈都沒點時還以為是怎麽了。

銜池一時尚未收攏心神,怔怔看著他,許是被光刺到,她眼中盈滿了淚,輕輕一眨,便大滴大滴墜下來。

寧珣呼吸霎時亂了一剎,“夢見什麽了,哭成這樣?”

銜池猛地撲向他,憑借本能一般緊緊抱住他,被他低聲哄了半天,才漸漸醒過神來。

她方才這夢做得本就不太真切,眨眼間已經忘了個七七八八,唯一記得還算清楚的,只那句“徒勞無功”。

寧珣看她臉上逐漸有些血色了,才松了口氣,自一旁的桌案上拿起熱氣騰騰的羊湯,“做得清淡了些,多少喝點?”

她這總愛夢魘的毛病,回京後該找禦醫看看,仔細調養著。

銜池接過來,依言將一整碗肉糜湯喝完。雖不怎麽合她的口,但熱乎乎吃下去,胸口的郁氣立刻便散了大半。

也只是大半,她心頭還是沈沈發墜。

想來也是,上輩子沒有和談,長樂也不曾和親,寧珣出征後在北疆耽誤了近半年——一半是因為戰事,另一半是因為養傷。雖未報回京,但就她後來親眼所見,當初他身上的傷勢應當不輕。

這前前後後,等他再回京時,便失了先機。

而如今,兜兜轉轉竟與那時境遇相差無幾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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